第一次去男友家的時候,我是一個“聾子”。他的老家在江蘇,我努力地想聽懂他的家鄉話,可是很快就放棄了。我被他牽著去見爺爺奶奶叔叔姑姑,大家熱情洋溢地問長問短,我只褐藻醣膠能眨著眼睛向男友求救,好在他寸步不離我的左右,認認真真地充當翻譯這個角色。
  第二次去,我已經晉升為家族成員。家庭成員不是外人,自然不用全程陪同,於是“聾子”開始ssd固態硬碟獨闖天下了。
  不妙的是,長輩們似乎都愛和新人攀談,他們生怕我坐隨身碟了冷板凳,我出現在哪兒,他們就立刻湊上來拉家常。事實上我們真的沒有家常可拉。光是聽懂他們要問什麼,我已經夠頭疼了,更不用說給出一個恰當的回應,讓這場談話順利進行了。他們為了照顧我,通常會以普通話開頭,不過很快,好像沒有什麼過渡,他們就開始嘰里咕嚕了。印象中我只有嗯嗯啊啊微笑點頭的份兒,好在大家根本不關心談了什麼,只要不怠慢你便好。
  然後是三四五六次。去得多了,很自然地就進入語言學習狀態。我漸漸開始能聽懂點什麼了,也願意在不明白的時候,請他們再說一遍,或者在表情上打出一個問號。我發現,當你一點也不明白的時候,是不好意思打問號的,只有真正進入了那個語境,你才有勇氣和別人展開一場真正的對話。不知道是因為我有語言天分,還是家族房屋買賣裡幾十個人的語言碰撞太猛烈,總之,三四年以後,他們就開始對我進行家鄉話考核了。
  考核是隨機進行的。出門在外的孩子,已經不再掌握家鄉話的精髓,就算他們會說,也多少有些生硬和彆扭隨身碟。而真正掌管家鄉話體系最頂級考題的,是奶奶級的人物。
  具體考題記不清了,過程大抵如此。在某個場景下,奶奶突然發出一串莫名其妙的神語,於是大家開始爆笑。笑完之後,他們開始拿我開涮。有人自告奮勇要出題,誘惑我這道題如果答對就晉級了。
  我這樣的考試型選手並不是每題必答,那樣出錯率太高了,十分的不明智。我會在不確定時表示不屑於回答,如果能根據語境猜個大概,我就選擇答題。還是會有答錯的時候,他們就更加放肆地笑,好像我就是一個笑話。
  但實際上,能這樣歡樂的時候並不多。一個家族裡幾十口人,只有過年才會聚在一起,平時天南海北的,真的沒有家鄉話的土壤。即便如此,我的家鄉話成績也在逐年刷新。到了最近的一次,大家已經不再關註我,因為新的笑話來了。
  那個來自英國曼徹斯特的電力工程師比我更慘,他不僅是“聾子”,也是“啞巴”。
  長輩們鑒於自己語言上的無能為力,不再怕他坐冷板凳,跟他的交流都是通過第三方。表妹會替男友回答大部分問題,因為大家問的都是基本信息,根本不用當事人開口。
  不過為了入鄉隨俗,他還是學了幾句中國話。比如過年好,比如乾杯。他是跳過了普通話直奔地方話,說得更是充滿了笑點。在大家熱熱鬧鬧的時候,他經常處於天然獃的狀態。我慫恿女兒去和怪叔叔講話,女兒交流完回來,說“他怎麼跟我們外教老師一樣”。大家就又開始樂。不知道過年再聚的時候,怪叔叔的語言是不是可以有長進。
  後來發現,我在別人的家鄉話里充當笑料的時候,幾乎忘了自己的家鄉話也是一個迷宮。去年,老公的一個朋友知道我的老家在河南,就在洛陽定做了一副方言撲克,轉送給我。
  那副撲克實在好玩。製作者把地道的家鄉話整理成文字:有一種美叫排場,有一種開吃叫叨叨叨,有一種張牙舞爪叫舞雜,有一種名次叫末墩兒,有一種寒暄叫弄啥哩……我突然無比想念姥姥的口音,在她的發音里,這些詞有著特別婉轉的調子。當我把這些翻譯給別人的時候,已經失去了原汁原味,而且因為沒有掌握這門方言的人在場,顯得特別沒勁。
  其實家鄉話早從我的父輩那代人起,就開始變味了。他們在走南闖北中,在與各地方言的碰撞中,為了被聽懂,故意屏蔽了與別人有顯著差異的那部分。他們可以順利轉場,卻也丟掉了家鄉話里最精華的部分。我的姥姥不一樣。她的生活系統很封閉,她只會一種語言,所以她的家鄉話最純粹。很想用錄音筆留下姥姥的口音。  (原標題:一個迷宮,又一個迷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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